[小狐熊週記] 20250414 怪物實驗
1939 年,語言病理學家溫德爾.強生(Wendell Johnson)主導了一項備受爭議的實驗,
這個實驗後來被稱之為怪物實驗 (Monster Study)。 
「怪物實驗」這個名稱帶有兩層涵義: 
既指實驗者冷酷無情的怪物人性, 
也指無辜兒童在這個實驗中被改造成了不正常的怪物。 
這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可怕實驗呢? 
且從這位實驗的主導人強生開始講起。 
強生是一位深受口吃所苦的口吃患者,但他並不是從小就口吃的。 
他在五、六歲的時候還是一個口齒伶俐的小男孩, 
但有一次,他的老師提到他有口吃徵兆, 
他的父母便開始感到擔憂, 
而愈擔憂就讓強生愈口吃,強生愈口吃也就讓父母愈擔憂。 
這竟彷彿成了一個自我實現的預言,後來強生真的開始嚴重口吃了。 
強生在家人帶領下四處尋求治療方法。 
還嘗試了一些不太科學的信仰療法與脊椎按摩,甚至還進入了專門治療口吃的學校。 
他用盡各種方法想要治癒這個問題,卻一次又一次地感到失望。 
病情不僅沒有改善,反而有愈來愈嚴重的趨勢。 
而他本身是如此強烈想要改善自己口吃的毛病, 
於是他朝著語言病理學這個領域努力發展。 
他曾經自述道:「我之所以成為一名語言病理學家,是因為我自己就需要一個。」 
當時醫學界看待口吃的主流想法是口吃的原因主要是生理異常。 
但強生不接受這個論點! 
強生是如此的想要改善口吃, 
於是他使自己相信「口吃是能夠藉由後天的努力來治癒的。」 
並提出了一個理論: 
當幼兒出現正常的口語不流暢時,如果父母過度焦慮並貼上「口吃」的標籤, 
孩子察覺到這種負面評價後會變得緊張、自我意識過強, 
進而在說話時更加結巴,久而久之發展成真正的口吃 
他最著名的一句話就是「口吃不是從孩子的嘴裏開始的,而是從父母的耳朵開始的。」 
這個理論聽起來確實很有道理,但他仍需要一個有力的證據來證明他的假說。 
怪物實驗,就是在這種充滿私人動機與預設結論的情況下開始的。 
他在孤兒院找了22位年齡約5至15歲的孤兒,分成兩組: 
一組標示為「說話正常」並持續給予讚賞和正向的言語訓練, 
另一組則標示為「口吃」,而且任何細微的口誤都受到嚴厲批評和指責。 
果然,一如強生的預測以及期待, 
那些原本口語流利的正常兒童在被貼上「口吃」的標籤後,出現了各種可怕的效果, 
包含說話明顯減少,語速降低, 
異常在意自己的說話方式,經常感到羞愧和不安。 
而且逐漸接受並認定自己的說話「有問題」,一旦出現不流暢就會表現出懊惱或尷尬的情緒 。 
這些本應正常的兒童,在刻意誘發口吃的操作下,產生了許多負面影響, 
而且這些影響伴隨這些兒童一生之久。 
強生本人想必也知道這個拿無辜兒童開刀的實驗爭議性太大了, 
所以他在所有的期刊與演講中都隻字不提這個實驗,把這篇實驗論文也藏了起來。 
只間接宣傳他所相信的理念,但不直接提到是什麼樣的實驗提供了這樣的數據。 
後來強生被視為該領域最早和最具影響力的語言病理學家之一,名利雙收地離開人世, 
直到這場實驗結束過後62年, 
有一位記者吉姆·戴爾 (Jim Dyer) 在愛荷華大學地下室發現了這個怪物研究,才使這項從未發表的實驗成為了全國新聞。 
當年被實驗的孤兒此時已有大半過世, 
他們終其一生都不知道自己曾經被迫參與了一場實驗。 
而那些還活著的孤兒對這個驚人的真相則是充滿控訴, 
認為這場實驗毀了自己的一生。 
他們本以為當年的實驗是一場善意的協助治療, 
殊不知是一場惡意騙局。 
強生早已過世,不僅沒有直接向這些當年的無辜兒童道歉, 
他甚至在整個實驗進行的時候,都是派他指導的研究生去操作的。 
所以他本人輕易地避開了那些心理上的罪疚感, 
他不需要眼睜睜看著那些有血有肉的活人,在他精心設計的實驗下產生種種不良後果。 
而他的研究生就悲慘多了, 
這位研究生每次向強生教授遞交實驗記錄時,都提出希望中止實驗,
但是迫于導師的壓力,實驗只有繼續下去。 
實驗結束後,也許是出於良心不安, 
這位研究生仍多次自願回到這個孤兒院幫忙, 
希望可以透過後續的積極幫助,來扭轉實驗所帶來的不良影響。 
我想他在進行實驗的當下, 
可能也花了很大力氣來說服自己:「這些負面影響都只是暫時性的、可復原的」 
不然怎麼做得下去呢? 
這位研究生活到了八十幾歲,沒能像強生一樣一走了之, 
當這場怪物實驗被揭露出來的時候, 
他還活著。 
也直接面對了當年孤兒反撲而來的滿滿恨意, 
「魔鬼」﹑「納粹」、「你毀了我一生……我失去一切﹐是你搶走我的生命。」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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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場實驗其實設計得十分粗糙,推論也十分粗暴, 
但故事性卻十分令人印象深刻。 
之所以在小狐熊週記分享這個故事, 
是因為我上禮拜有分享說小狐最近很難教, 
但我一直在檢討自己,是不是我害他變成一個難教的小孩的呢? 
是不是我一直往他身上貼「不配合」「不聽話」標籤, 
一直幫助他形成了這方面的自我認同, 
他才真的表現得像我所抱怨的那個樣子呢? 
我其實不知道。 
可能此生也無從知道。 
雖然沒有外人對我們的孩子做實驗, 
但其實我們每一天都好像在做這個實驗。 
你把你的孩子分在哪一組呢? 
是標示為正常,並給予讚賞和正向言語訓練的這一組? 
還是標示為異常,並給予嚴厲批評和指責的這一組? 
據說當年被參加實驗的孤兒中, 
有一位在62年後表示「這個實驗毀了我一生……」 
另一名孤兒則稱表示自己很幸運,當年被編進「正常」班:「可幸如此﹐否則我一生的就毀了。」 
你希望你的孩子在六十年後怎麼評價你呢? 
「我的父母毀了我一生……」 vs. 「還好我的父母很正常」 
要把小孩教養優秀很困難, 
但是要養成怪物卻很簡單。 
我決定接下來這個禮拜有空的時候, 
要分享這個怪物實驗的故事給小狐熊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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